星期二, 1月 31, 2006

吃糕

此地沒什麼親戚,大時大節固然不免見點冷清,但也有好,把大熱大鬧調稀薄些。家中兩老上街逛逛去,我就獨個兒看梅蘭芳的《洛神》(吳祖光導演,1955)。他(差點給打了個「她」字)當年已屆六十一,體態身段自不免略顯臃腫,但眼波流轉之處,依舊韻致猶生。我不懂戲,卻也被那鶴唳宛轉牽動,追想最好的時光。吾輩生也晚,錯過許多。


(《天女散花》,梅蘭芳飾天女)

又想起早前港台人物專輯─白雪仙。那一兩代藝人,生命和演藝都合到一塊兒去,所以煥發的能量,也比常人倍。常言道,俊女子演來風流才子,比真鬚眉更能風靡萬千女兒心;俊男子演旦角又更見嬌態更懂男人癡。可曾有,任劍輝這樣的女子,配過梅蘭芳這樣的男子?

肚子餓了,只得自己煎糕吃。

哎呀呀,都好久不進廚房了。我是把歲數倒過來活了。才幾歲小人兒,客來招待問候,泡茶奉糕,禮數十足;被稱為老人精,以為長大必世故。再有,搬個小板凳,把撲上麵粉麵包糠的豬排、和了牛肉碎的土豆餅子,下到鍋裏,炸得金黃噴香。卻越大越退化,人事方面固然嘴皮子啞巴了不懂討好;手腳也越大越笨,越長越不動。要是也有人買懶,那我可就發大財了。

要說懶嘛,在我看來,除了極可能脊樑上真長出條懶筋,主要還是心境。所以我,經常嘮叨能量。能量流失,不當那塌拉著的豬油糕子再往脖子上掛一圈餅兒,還真不成。

這兩個月,心有點開了,就心血來潮,招呼朋友家來包餛飩。結果徒具其形,餡兒給弄砸了。明明放了好些調味,但入口還是平淡無趣 (我媽更妙,嘗後說,那是做給糖尿病人吃的),難為了那些朋友,還要稱道不錯不錯。

我邊煎著紅豆糕、荸薺糕,就決心以後更要以好心情弄些吃的,以慰這群勇敢的試食者。

口味的變化也著實大,且身不由己。明明去年這個時候,還是用鼻頭一嗅之下,堅決地把荸薺糕移開;現下兒,卻對荸薺的清甜,欲罷不能了。

我是極愛各色糕點的。小時候笨笨地很喜歡吃一種雲片糕。味道算不上特別,乾乾粉粉的,一不小心很容易噎著;但我愛那包裝的紅紙,有一種很世俗的喜氣洋洋。好吃的雲片糕要數帶核桃仁的那種,一片片掰開來,鑲在其中的核桃片兒如雲朵,好看又好吃。

也是用紙包了的,是各式酥糖,有麻酥、豆酥、玫瑰酥。吃的時候,若偷懶不倒進碗裏,僅就著攤開的紙包埋首其中,吃完了往往一臉一鼻子酥粉。

還有一種叫綠豆糕,綠豆做的糕面子,裏邊是豆沙餡兒,四四方方一小塊,面上凸印一個「糕」字,不偷工減料的時候,糕面子該是油綠光亮的。

可雲片糕與綠豆糕這兩種童年恩物,如今是難吃得幾乎不能入口了。也不敢說,是自己嘴叼了,還是人家手低了。豆酥糖倒還好。

另外有一種糕,是先玄想良久,後始吃得。桂花糕。小時候是極厭桂花味兒的,在糕點面子上、酒釀丸子裏點綴一下,入口帶點鹹,嫌它破壞了整個甜點。那時候,甜是甜鹹是鹹,一點不能含糊。還有原因,就是桂花和西湖藕粉緊密相連,而藕粉,是害胃病的時候才調來吃的。

但後來又身不由己愛上桂花。先是因著某齣大眾電視劇裏經常出現桂花糕,投入劇情,就覺得了它的可愛,並一廂情願認定它是糯糯的、粉紅的。後來又有好幾次被桂花香迷倒的情形,就越發想一嘗桂花糕了。再後來終於在上海綠波浪,償願。真是糯得不得了,一筷子粘上了,甩也甩不掉,入口綿軟,花香撲鼻;可只一小塊,須得小心著慢慢吃。

一席閒話下來,糕都吃完,家人也回來了。

過年,若熱鬧太濃稠了,打後的局面,不好收拾。以花落的心情靜守開花,以花開的情懷看待落花,是誰撿著誰的便宜了呢?

星期六, 1月 28, 2006

新歲


星期三, 1月 25, 2006

年關當前,欲洗邋遢

說,這是個沒有信念的時代,是一句嘴皮子間流轉乏味的cliché。

Cliché的悲哀是,其厚載問題只落得語言調侃的對象,在哼哈中被打發,自以為消解,其實長存。

卻實在,我們活生生的境況,是恐懼。

年貨

每天都看的新聞報紙,就流水般生產、傳播恐懼,如磚頭一天一塊砌上去,不知也不覺。血肉模糊、繪形繪聲固然有恐懼,而我的脾性總把我導引至不見血肉的上頭。要過年了,天天都有賀年食品名列毒食榜,一天減一分新年喜氣。再多一留心,每天總有幾起有關絕症的醫療報道,幾乎已成一小分類;再來大版大版的廣告抗癌治癌。

就在構想著這篇文章的時候,手機震動,一按鈕,是一把錄音女聲︰癌症套餐……已是今天第三個類似硬銷電話,早上兩個是驗身與保險。

毒食品的報導語氣是客觀的、醫學報導的用詞是冷靜的、平面廣告的設計是充滿希望的、錄音女聲是甜美的。可是一一都指向並傳播恐懼,如蜘蛛吐絲漸次吞下生活細節,提醒並暗塑不安不安危險危險。我懷疑,這種精緻、密布的潛移恐懼,前所未有。

的確我也害怕,怕有人就此跑來指著鼻子︰報又鬧唔報又鬧,你呢啲人根本就係為咗鬧而鬧,唔通叫啲記者唔好寫喇喎……

意不在此。我不過意圖捕捉一種時代獨有的存在內涵與質地。

是這樣的,前兩天去了有機嘉年華,旁觀他人賣貨。有母親問,米粒一端呈黑色,是發霉嗎?吃了可會肝癌?再有問︰有沒有認證?落花生易生黃曲霉素,會致肝癌……

就是這個意思。吃食之樂,已為無邊疑心所替。生存之基本,已違背原意,與另一終端密謀暗結。吃,很多時候,成為一種需要無時警惕的行徑;入口之物,更需時時證明清白之身。

作物之認證,肉身之驗正,由是生。可我並不以這種小心翼翼為可笑,正好相反。

不信有因,欲信無由。於人於事於信念,莫不然。

信念

我,沒有經歷過六、七十年代各處各地的火紅。

我,成長於對火紅反思的傷痕年代。累積起厚厚的文庫,就如那盆,有待打得通紅的烙鐵落下發出嗞一聲,的涼水。

從文革後期大陸出生再輾轉資本主義香港,我,就是喝涼水長大的。反思本是好東西,但先於激情、先於幻滅的涼水,無疑是一種植入疫苗,先發制人。也就,成天疑神疑鬼,寸步難前。其實,不過是拿來經驗。

讀書時,看米蘭‧昆德拉,就更看得理直氣壯。此結構性矛盾啊,解不開,難解呀﹗

信念二字則也虛妄,可以是大字號的什麼什麼主義,也可以簡單如相信人,相信現實可以改變。

《無米樂》裏面,阿伯說,他的一隻眼睛壞了,想不明白沒幹什麼壞事為何老天要罰他;後來他想到了,因為有一次賣花生,沒把泥巴去乾淨。看到這兒,我就哭了。

香港無米,一些簡單的「信」(有信則安,不疑),是我們老早就失去了的。所以此時此地香港,反過來講信念,更容易︰不相信主義、不相信人性、不相信改變、不相信愛情、不相信美好。於是,現在的香港人愛蝨子;把蝨子咬的奇癢視為奇特之樂子,就特忌諱捉蝨子,提不得。若硬要說有「信」,就是信蝨子之捉不得,此也拿來經驗琢磨出來的「智慧」。 也確是誰能保證,不準把蝨子一捉,原來底下早沒了袍子。

(其實,人家老早說得更準更精煉,見前抄文)

可偏就,如此成長的經驗與局限,我體內猶生「信」之極渴,不得安於犬儒。此中之跌宕苦惱,不失可嘲為自討,卻改變不了。

上帝都讓宣布死了好幾百回,信什麼去?憑什麼?

年少的時候,已常常陷於T-shirt的困惑。設若有白T一件,嫌其孤寡,描花一朵其上,不俗;久而乏悶,更添枝葉茂密,妙哉;再過一時,綴以珠片、繁繡,更見絕品;時再推移,卻嫌其過於喧鬧,又念想花枝一朵之清雅脫俗,甚至完全潔白了。此為相對主義之T。

解構是個好用的工具,但若解了之後,權力不倒,自己倒了,怎辦?

再借龍應台的硫酸之說,蛋糕總要吃的,那用什麼來做?

另一個大寫T(Truth)是倒了,但從屬語境的小t們,還是必須建立的(真好,寫了這麼長,終於有一句肯定的),這是眼前的艱辛。要不就索性撤棋不下了,不然每下一子,必須全力承擔其位置必然包含的錯失、破綻。天下哪來的萬全無失之位置,沒這等便宜事。

我最近嘗試用這樣的故事來說服自己︰

如果推到極致,都不過南柯一夢,那彼此之虛實真假,也應殊途同歸。既然夢中也有飽餓感,就也需得夢中吃。雖說屎與蛋糕,都屬虛幻,但既是夢一場,也好歹讓自己做個好夢,而不至吃假屎惹一身虛臭。若說實在滿腹懷疑,不敢裹腹,蛋糕與屎,一俱不碰,則夢裏餓死,仍不是什麼好滋味兒;若堅決疑心蛋糕本就是屎,而寧可選擇屎,則大笨笨矣,笑哉哀哉。還是這樣吧,一刻蛋糕在手裏在口裏還是蛋糕,就相信它是蛋糕,一刻它要變成了屎,就馬上丟棄。所以,需要的,是手沾過屎之後,仍能相信下一塊蛋糕是蛋糕的勇氣。只能這樣吧。

當然,比喻歸比喻,現實裏畢竟遍地是屎。沾過屎仍能去相信並尋找下一塊蛋糕,這種勇氣,我也在找呀。



夜來驚夢,竟是伊甸禁果。亞當夏娃的蘋果,固然又一cliché也,但午夜入夢,竟如誨示。Loss of innocence,既已知,回不去,回不去了;既已知,就只能往知的路上走下去,道深深,沒退路。不容簡單,不容無知。

卻又徵調東方智慧,以慰枕上再不能回頭之悲︰大智若愚,重點在一個「若」字,而非相等。是吧?

找位置,許是畢生事業。

電視劇

再回頭說時代之恐懼、失安。入家入戶的大眾電視,近來流行玩懷疑。從《酒店風雲》到最近的《情謎家族》(其實還有部份的《紀鐵齒銅牙紀曉嵐》、《覆雨翻雲》,都虛虛實實,無間道),觀眾那一向坐得安穩的位置也被掀翻,懷疑,一再懷疑下去。也只有懷疑。誰說最終兇手不可能是阿鋒自己呢?


(有時我說,聽的什麼歌、沏的什麼茶─惜煙戒了,就打落何種樣文字。此篇寫來寫去,未能盡道吾意。在我補充好茶葉之前,此篇該會不住修改,是以為註。)

星期六, 1月 21, 2006

崔健粗布鞋的歷史偶然

今天,午飯時,還看《早春─再回到八十年代》。這集講流行音樂。旁的不說,只提崔健一筆。

1985年,國內籌辦世界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會紀念專輯。選拔過程,崔健與樂隊被安排到東方歌舞團的排練室去給團長王昆等人試演。

憶述者於是道來︰當時人們並不知道搖滾,崔健穿雙粗布鞋,令評委覺得有種對紅軍(長征)懷想的意味,再加上覺得他的唱腔是西北調兒,就選上了。

我後來找了一些訪問資料,發現崔健形容自己當時的唱法是非常非常壓抑、非常非常藍調。

就這樣,《一無所有》成為了世界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會紀念專輯的其中一首。就這樣,搖滾樂登上了中國的音樂舞台。再後來,王昆被指斥為沒把好關、放進了流行音樂的始作俑者。

歷史必然中的偶然,總令人發笑。我聽到粗布鞋一段,笑倒沙發上。

星期五, 1月 20, 2006

腦袋不肯停或不肯動的時候,就好積極去抄書

事實上,我從來都是多疑且舉步躊躇的人。所以也就很清楚自己的局限。所以也就經常渴望彼岸。

「沒有什麼不對。混亂,是『大破』和『大立』之間必經的過程。當原來的『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因為僵化空洞被看棄,每一件事情其實都在挑戰這個社會重建價值的能力︰『外籍新娘』的人權尊嚴和台灣人的種族偏見怎麼拉鋸?政治操弄和公共利益之間怎麼平衡?國家安全和個人自由的界線怎麼釐清?自由和自律怎麼可能並存?有沒有高的價值和商品化抗衡?在現代化的語境裏,個人的修身還有沒有意義?公民道德在各種價值的矛盾中,究竟指的是什麼?在許多曾經被尊敬的價值已經成為被訕笑、被鄙視的東西之後,在解構了『道德』之後,我們究竟還需不需要『道德』?

「在『不相信』之後,是不是還得找回『相信』?

………

「凡是在謊言中長大的人,『不相信』是琢磨出來的智慧。可是『不相信』像硫酸一樣,可以溶解掉謊言,卻不能拿來為孩子烤蛋糕。要建立讓孩子世世代代生長的家園,是不能靠硫酸的。我們需要『相信』︰相信政治人物的誠實,相信文明的不可或缺,相信自己腳踩的土地有人灌溉,相信沉重十字架有人背起,相信在翻來覆去喧嘩浮躁的潮流中還是有一些恆久不變的東西,怎麼顛倒都不被腐蝕,譬如責任、品格、道德、勇氣……」

(摘自龍應台《面對大海的時候》─「硫酸不能烤蛋糕─如何教孩子再『相信』」)


「問︰您在課堂上談到『文化地形圖』意義上的描述,我仍覺得它應該是客觀的,盡管絕對意義上的中性和無立場是無法達到的……

答︰我認為,這不是個『中性』或『客觀』的概念,而是強調對現實的複雜性保持清醒的認識。你必須有明確的立場,但你同時必須小心︰你只看了你的立場允許你看到的東西,你只捕捉了你的觀點樂於捕捉的現象。這是必須警惕的東西。保持對現實、尤其是今日中國社會現實的複雜性的認識,意味著去指認每一個『事實』所包含的多方面問題,包括那些與你的立場頗為矛盾的『事實』,你都必須去直面,並嘗試回答。

問︰我想後現代理論可能有種種弊端,但它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意識到事實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

答︰或者說,沒有所謂絕對的事實。當我們開始懷疑所謂『事實』的存在時,我們同時應接受的是多種多樣的事實的存在。我所謂的『描述』,就是要展示這多種多樣的事實本身。

問︰那您是怎樣避免相對主義的呢?或者您認為這不是個問題?

答︰不,不,我認為相對主義是一個重要問題。而實際上,當你說你想保持寬容度、保持對多樣現實的描述時,你隨時可能陷入相對主義的陷阱。而相對主義與主流化的多元文化主義則可能在很多時候成為再度鞏固中心合法性論述。

問︰如何與之劃清界限?

答︰我認為應該靠你的社會批判立場。當然,社會批判立場可以幫我警愓相對主義,但仍不一定能完全避免它。我始終在嘗試以對種種主流文化的批判、以對同質論和差異論的不斷辨析來戰勝相對主義。在一個複雜的社會現實中,包含了多種彼此衝突的政治、權力結構,那麼我個人避免陷入相對主義結論的方法之一,是保持對形形色色權力『終端』的拒絕和批判。

比如,你拒絕文化專制主義,從事對權力的媒介的批判;那麼當你歡呼媒介自身的成熟和某種清新的反抗性的聲音的出現時,你同時要警惕媒介─所謂大眾傳媒自身的專制特徵。再比如,一組表面上敵對的政治勢力,其間可能存在著複雜的合謀關係,我拒絕相對主義式的寬容與公允,而對雙方保持同樣的批判態度。當然,這也經常使我陷入尷尬。但我仍堅持如此,也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也許是死路一條。

我本人經常面臨的困境,不僅是文化相對主義,而且是另一種更為普遍的二項對立式的思維方法。『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這在今日中國無疑是極為危險的。冷戰結束以後,原有的『左』與『右』、敵我友的劃分變得空前曖昧而複雜了;而針對中國,有時它又似乎分外清晰。不假思索地延用冷戰式思維,可能引出關於中國現實的極為錯誤的結論。複雜的合謀關係,多重的利益驅動,充滿裂隙的主流意識形態運作,造成了極端龐雜的社會與文化情境。

我只能憑借社會批評立場和不斷的反思來逃離二項對立式思維與相對主義的陷阱。如果說,簡單二項對立式思維會將你引向錯誤的偏執,那麼不加批判的相對主義則會將你引向某種文化犬儒主義。似乎存在的就一定合理,對此我無法接受,因為不合理的存在實在太多了。」

(摘自《猶在鏡中︰戴錦華訪談錄》─「文化研究的描述與立場」)

人家的思考,或淺或深,與其說是提供參考答案,不如說是提供一種力量。矛盾是自己的,出路也只能是自己的。

早前,與友人一席糖水論大T小t,有時間精神,再寫下來。這篇貼文,許會越來越長。

星期三, 1月 18, 2006

從來都只能在詩的門外看的我,許是太多恐懼

就要很忙起來了,於是就又拼命去看各種不相干的東西。

剛才午飯時分,看《早春─回到八十年代》這個電視節目,今天這集介紹八十年代詩人。北島、顧城、海子。

就又再提醒了我,是把一些什麼遺留在那急促而短暫的時代夾縫了。那是行人道上石屎縫裏不意掉落的廉價飾物,有光亮到的時候,就閃那麼一下。雖然被光芒扎了一下的眼睛,顯得多無辜且迷茫。

口裏還邊嚼著飯,就急著把那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抄過來。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海子(1989)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而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在這個潰爛但很嘻哈的垃圾場中要活下去,真的需要太多太多能量及勇氣。最難堪的並非眼見潰爛,而根本就連帶自己。

如果根本沒有能力去相信,還有可能改變;如果根本連那個好一點的想像,都生不出來;如果根本只被華麗的反光矇了眼,看不見爬滿的蝨子;如果根本對蝨子不以為然,以itchy為樂事。

若說低眉,我更願意能夠閉嘴來微笑。一切無關乎風,只心在動。

就決定,周末一定要把《Trilogy︰The Weeping Meadow》帶回家。《Eternity and a Day》是掏空到心底了。

星期四, 1月 12, 2006

A City of Cleanness

其實那天,我是立意要自己別把頭扭開去。操刀的,從水桶裏撈起大鯇魚一尾,往案上一按,划水還拍著,幾下俐落刀把子往腦袋敲下,就了結了。當然殘暴。這種暴力,沒有精確的計算,有純熟的手藝,就有了美。刀子下得多準在人心裏,馬上一片片晶瑩剔透,紋路有致,排開來,血肉一旁,堪比藝術。販子的一刀一藝一身氣力,也都在裏頭了。

壽司店裏平靜躺在精美盤中伴以細緻雕飾冰鎮的刺身片兒,也美,但揩拭掉血肉掙扎也順便潔淨想像,美得亮麗、薄弱、病態。

撲雞割喉,也同樣得暴露人前,肉手及宰割對象,同樣,那一刻誰猶更近;人心冷不冷漠是一回事,一雙手掌總得感受那個生命垂死的脈動。

當眾血淋淋剖魚宰雞,是一種式微中的城市景觀。一旦中央屠宰,我們可以徹底忘懷及錯認,我們是什麼。就去以透亮的刺身片兒的厚度去想像並過活生命。虛弱,病態。很嘻哈。

迫視,對我來說,是對魚兒雞兒盡一份食肉者的責任。

沈從文這樣寫道︰「一切布置妥當後,劊子手從人叢中走出,把刀藏在身背後,走近犯人身邊去,很友誼似的拍拍那鄉下人的頸項,故意裝成從容不迫的神氣,同那業已半死的人囑咐了幾句話,口中一面說︰『不忙,不忙,』」隨即嚓的一下,那個無辜的頭顱,就遠遠的飛去,發出沉悶而鈍重的聲音墜到地下了,頸部的血就同小噴泉一樣射了出來,身子隨即也軟軟的倒下去,吶喊聲起於四隅,犯人同劊子手同樣的被人當作英雄看待了。」(《沈從文別集─泥塗集》,岳麓書社,頁194。)

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暴力,是cleanness。中央屠宰,就是clean;替死囚打毒針,就是clean;《沙勞》裏滿是糞便,卻展示clean的極致。技術上,離不開精確的量化計算;情態上,是冷靜的變態(且這樣形容吧,還未找到適切的詞彙,去形容一如日本四仔與歐洲色情片的分別)。

Cleanness當然還包含安全,透過區隔, detach from others attach to oneself。之前寫過關於安全的現代演繹之吊詭,不失為殘餘體內的遠古記憶作無意識反芻。


2005年12月,我們的城市,很潔淨。


(這篇始於去年聖誕,至今才了結;寫時,適逢聽《夕陽無限好》,竟首次覺著了歌詞的傷感。)

星期六, 1月 07, 2006

繼續關注反世貿,及藝人

前天,十二位遭香港警方檢控的反世貿人士,開始於尖沙咀碼頭進行無限期絕食。要求特區政府讓他們早日回國。

無限期絕食。

是晚,電視上李克勤被問及棟篤笑會搞什麼,他說︰嗯……講吓梁榮忠老婆囉……(哈哈),再講吓三步一叩囉,(哈哈哈)……

李克勤從來都不是獨特的藝人。眾多崇尚不踩白不踩的愚樂圈人士之一,而已。

今晨,報紙報導,李英愛、李秉憲、安聖基等三位南韓演藝人聯署要求讓農民早日回鄉的請願信。

報導在此︰
李英愛求情﹕讓韓農回鄉 與藝人李秉憲安聖基聯署請願信

條標題,令人耿耿。求情,與請願,並非能相互置換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