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今天往針灸，繼續治療脊椎頸患。心裏不好受。

適逢躺於兩癌症病人之間，怎能不思滅索生、怎能不想想我們吃什麼飲什麼、怎能不想我們的環境、社會，不想迪士尼。

左邊病人媽媽陪著來，醫師每下一針，必大喊疼。初以為，是一極怕痛之小女孩。及後，來一大陸腫瘤科名醫一同會診，始知不是小女孩，而是一患子宮頸癌女子。本以為手術後子宮頸癌癒，每檢驗子宮頸細胞，均良好。怎料半年後，突然腳腫不良於行，始知腫瘤轉移盆腔，西醫無能為力。

針灸教授邊向腫瘤教授講解病情︰這邊已腫得針也紮不下去……邊搖頭嘆息︰啊呀，當初做完手術應該馬上接著中醫調理，那段時間是最關鍵的，現在錯過了良好時機……

女子躺著述說自身病況，平平靜靜，如一般傷風感冒︰之前來的時候，剛出院，所以特別虛弱，針了幾次之後，精神好了很多，胃口也好了……但腳還是很腫，也麻痺……

女子媽媽跟著兩醫生到房中處方開藥。女子問另一年輕醫師，以前遇過同類病人嗎？能治好嗎？溫文的年輕醫師靜了半晌，答曰也遇過，但該病人不是腳腫，而是手腫。女子接著說，也寧願要手腫，腳腫了什麼地方都不能去。

隔著床間布簾，我只一直旁聽她人之疾痛。我針完出來，剛好見到女子與母親的背影，瘦瘦的，支著老人常用的扶助框行走，一條腿明顯拖著。應該才廿多歲。母親伴隨在後。

我只祝願她能夠健康。

上星期到訪一有機農場，走在深山裏(對我這個城市人來說，那算是深山了)，耕作者不住感嘆，這些農田也是保得一時得一時，上面的地早讓發展商盯上了，下面的地主們待價候沽。我心裏明白，再僻遠的山，只要稍為風光明媚、稍為景色怡人，也難逃發展商與土地主的合謀。歸園田居嗎？如今也沒那麼容易。

走在一處雜草橫生的田埂上，耕作者告知那是薇甘菊，不賴的名字，植物界的癌細胞。但耕作者也說，農作物生長得好的所在，薇甘菊無從肆虐。同一道理，一切在乎體系本身的抵抗力。但周遭花農，為了種出令消費者心花怒放的美艷花朵，一於落重藥侍候。水呀土呀田呀，也管不了那麼多。裝在口袋裏摸得到的，才最實惠。

葉康樂寫了篇令人會想自備水糧上大陸的文章。

但即使在香港，又有誰能保證，尋常街邊美食如辣魚旦、龍蝦丸、炸鮮魷、冰糖葫蘆、花生夾餅等等等等，絕絕絕絕對沒有蘇丹1號、毛髮醬油、毒冰糖、壞麵粉、黃曲霉素。有良心的資本家，畢竟稀少，或有，也老早要捲舖蓋了。

現在已盡可能避免外出用膳，但即使用料自購，也不代表必然吃得安心，見到去了皮雪白得有點可疑的馬蹄，還是放下了。試過與有機農場訂菜，但量有限，一星期只能吃一兩天。但即使吃的都是信得過的有機出品，調味醬料原材料又如何？最近因冰糖事件，家裏糖水也停了。避無可避。已殺到最最最埋身。

政府常呻公共醫療開支龐大，伺機開大刀，卻重金迎娶米老鼠唐老鴨，每日裏大吐煙霧，奇怪，都吸到誰的巨肺裏去了？

我真的開始懷疑，官商權貴，是不吃人間煙火的，他們的眼耳口鼻都得到美國最先進科技的改裝，全都內置了最精密的過濾器。或許，是更徹底，連心肝脾肺腎都已一早置換了。

不知道資本主義發瘋狂滾下去，接著會是什麼。可能大毀滅，也可能不是。

周末剛出版的《明周》副刊，這期專輯是有機種植的香草。除了說香草，也說了幾個歸園田居的小故事。農夫農婦不易為。

聰明的人類，我以為你/妳們大部份都是怕死的，原來不然。

(因提及薇甘菊，遂把一篇舊作貼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