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12月 24, 2005

平安夜,贈有人

世貿政改雙拼之微豆觀

他他們最厲害的武器
是吞下過多的鹽就少嚼了米飯
你們是的贏了年輕沒錯
用點力躍了過去
那鹹花花泅人不死
就去呼吸好天氣

魯迅死了辮子剪了
從來不
死是進化了尾巴縮進去的那圈圓

都是我不好
偏拉下兩橫要牠們做人
真相是耳朵很好的聖誕火雞
數對了步子張口來食
主子餵的生活不賴過得真很好

後來……
咔嚓頭落了地
嘴角的微笑 還舔
乾鹽巴的滋味

星期四, 12月 22, 2005

眼裏的那條鐵枝

這一個多星期,警方所象徵的權力,很飄忽。警權,我看見他呀,變了股票,在媒體築成的平台,載浮載沉。一夜間,有警察受傷,警察成為同情的對象,是英雄;又一夕間,拘留期間的骯髒招數相繼傳出再加一段女警嗜打日記,警察又忽而狗熊了。買其升、買其跌的市民,像是都要忙著自我調節,拿捏失準。

我不禁還是要問,其實,暴力的核心在哪裏?

暴力
正如我在71電台節目上說過,我們對暴力的理解,很大程度,為其所具形相(很多時,是視覺)限制。見血的,很暴力;動感的,很暴力;越原始的如鐵枝、木棍,越暴力。但是,傷害幅度遠為深廣的─化學彈、噴劑、水炮,卻因其不見血、冷靜、現代化,得以披上「文明」外衣,騙過我們的視覺,挑不起觸動「暴力」的神經。但,真的,不(更)暴力嗎?

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具體武器上的暴力,距離核心尚遠。

讓我嘗試這樣來說明問題。

店舖搶掠,相信大家都會認為,是不能容忍的暴力罪行。但為何,來自政府的強行收樓、收地,卻又再一次降服我們對「暴力」的敏感神經?是因為給予金錢補償,就能使強行合理化嗎?(且也不在此論賠償金額也不見得合理)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暴力嗎?強暴了人,扔下一點錢,就能改變強暴的性質了嗎?

但這些強行的暴力,因為披上了「法治」的外衣,就馬上合理、合法了,亦構成了我們對暴力的多重標準。

但,還請緊記,我們所處的,不是一個民主社會,制約我們權利的法例,並非由一個全然民主的制度所訂立。所以,當我們選擇毫無保留地擁護既定規則,那我們到底,是在擁護誰、擁護什麼?

稱得上暴力核心,往往如上述例子,都是隱形的。農民、工人、草根階層,生計上的困頓,是權力運作的結果,卻是分散、且不見血的。並且,通過各種主流媒體的呈現,因果倒置,困頓早已被等同為這些階層的本質,而非社會制度、結構的產物。但暴力的核心,因為太巨大、影響太廣、無法聚焦於眼前、因為不見血,看不見了。

再具體落到這次世貿會議,示威區的設置,本就是一深層暴力。那個遠離會場、狀如鳥籠、面向大海的示威區,不就是變相遏制表達自由的暴力嗎?為什麼我們竟對如此荒謬視若不見,還爭相道賀香港很自由、很重視表達的權利?

很多時候,我們會接受出於自衛的暴力,這也正是大部份人認為警方鎮壓是合理的原因之一。但為什麼,就看不到,示威、衝擊(接近會場),根本就是對抗巨大而隱性的暴力,的自衛?

被暴力迫害的對象,在掩眼法與雙重標準的互為作用下,反而倒過來,成了暴力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在如此一道道巨大卻無形的暴力底下,曾蔭權對著鏡頭說︰看,他們多暴力,把鐵馬都踩爛了,手裏拿著鐵枝,絕對不能容忍……

是多麼滑稽又悲哀,我們的目力實在有限,真的就只能看到眼前的鐵枝,卻看不見罩在頭上的巨型吸血網。雖然,反對鐵枝暴力的人,其實也同樣是活在此巨網底下。

涼薄
當我說「涼薄」,並不是指對韓國農民是否存有同情心。當我用「涼薄」這個詞,所指是那種「出得黎示威,就預咗俾人打俾人拉嫁喇」的隱性殘忍。背後的關鍵詞是「合該」、「理應」,亦即對施加暴力與反抗暴力無動於中、對權力毫無保留地擁護、對權力行使武力全盤的接受。

我絕沒打算要去說服持這種想法的人,因為意識型態,是不可能越辯越明的。我只希望,這些認為鎮壓挑戰是絕對合理的人,可以回答自己︰其實你在擁護什麼?請不要隨手拾個不堪一擊的「維持治安」來讓自己的腦袋輕鬆一點、迴避思考。

而對於持這種想法卻又宣稱要爭取民主的人,你/妳更必須回答自己,如果你/妳對阻撓爭取的權力象徵(例如,在政府總部靜坐會被警方抬走,這並不涉及肢體暴力吧?)是如此捍衛的話,你/妳在爭取什麼?

同情
我並不認為我們應該更同情韓國農民。我以為,我們應該同情所有面臨(已經)被犧牲、淘汰的農民,以及被剝削的工人。世貿所持的平台,不正好向我們展示了在全球化的框架底下,以國家邊界作為思考單位之不濟?所以,面前的問題,不是富國與貧國的對立,而是沒有邊界的跨國企業透過對國家政權的牽制,與基層人民的對立。一個農民或工人,難道因其身處富國,其生計、其文化承傳被淘汰、被犧牲,就顯得理應如此了嗎?

我由中希望,那些以其他農民更慘來反證韓農不值得同情的言論,真的是出於對發展中國家人民的更大的關懷,而不是為了找個「理性」的理由,來證明同情韓農的人,是多麼感情衝動、多容易被欺騙。

我更以為,我們應該(學懂)同情自己。

總括以上三個面向,我只能悲哀地說,雖然我們選擇拋棄歷史(見前文),但歷史卻其實如蛆附髓。

俾你示威,已經俾咗好多自由你喇……挑戰權力,就應該預咗俾人打俾人拉;俾人拉,有飯你食已經仁至義盡,仲要熱水沖涼?警方已經好俾面,好留手……

若這些不是奴性的一再借屍還魂,我不知該如何理解we’re our own grave diggers。

若始終無法認清自己的位置,民主路,從何說起?

相關︰
思存─警權

(關於世貿的嘔吐,暫且吐完了,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星期三, 12月 21, 2005

我的(反)世貿反思

既然在這個社會這個年頭,以個人情感作書寫,總落得被一些理性又冷靜的叔父哼一出氣來個嗤之以鼻,那好,我就來徹徹底底感性。

反世貿一星期,我學到的,是自己及其他香港人的嚴重貧乏。

對於這個以追趕潮流來包裝自己的城市,貧乏所指,顯然非繫物質。韓國農民穿過這個「動感之都」,反照出吾輩香港人,作為人之平面、單薄。(這篇只把韓國農民納入視點,並非因為其他地區的農民不重要,只是這次反世貿示威中,韓國農民以其組織與規模,成為反世的主力。)

韓國農民,是立體的。農民,並不單純是一種職業劃分(如經理、文員、工程師、藝術家),而是一整套文化在人身上的靈活運用(不是僵躺在博物館裏供瞻仰的文化遺跡);他/她們身上帶著的,是多面向的生活智慧。

他/她們的示威用具,是想像力是美術,但他/她們不是專業劃分下的美術工作者。且只看這個用野芋葉與蒲葵葉紮成的示威牌,是作物與手與創意與美感的結合。農民邀我在葉條上留言,我執一筆而書,他連忙按住,示意我換另一筆才寫,原來哪一片葉上用黑筆還是白筆,也有他的考究。如果我們詫異並驚嘆於韓農的組織與效果,見微或可知著。



三步一叩那天,逢隊伍歇息時,就有鼓樂隊出來助興。一小隊人的舞蹈、擊鼓與喝喊,釋出的能量與聲勢,我不得不說,比起124安坐維園時的百無聊賴,振奮人心以百倍。而那些,也不是專業劃分下的舞蹈家、演奏家。他/她們都是,農民。

12月17日下午,示威隊伍沒有乖乖進入鳥籠般的示威區,衝過防線,競奔告士打道。我們也跟著小跑,但不消幾十米,就氣喘而牛,連忙閃過一旁,讓身後步伐齊整的隊伍跑上前去。他/她們有強健體魄、有部署、有紀律,但不是專業劃分下的軍人、政治家。

我看看自己雙手,最本事是用來打字寫作,連製作一條簡單的橫額,都笨拙狼狽。我(們)多習慣以「買」及「扔」來解決生活上的問題。當然,更蒼白,是精神面貌及想像。例如,我從小就有自然界閱讀障礙,對於花草樹木菜魚瓜,我只能認得一個籠絡的概念,卻辨不出細節,及各品種間的差異︰凡魚對我來說,就只是魚。因為我只用眼睛(更多時候,是書本上的圖片)來認識這個世界,而非以手觸、鼻嗅、耳聽,來建立對世界細節的認知。沒有細節的世界,又怎能不貧乏,想像力又怎得豐盛。但那個可以觸碰摸索的世界,在現代社會裏,越退越遠(吸取以往教訓,不得不長氣特特特特此聲明,當我推崇手腦合一的生活智慧時,絕無貶抑書本知識之意,我強調的是一個整全、多面向的個人實踐)。

我開始明白,韓農反對世貿,除為了切實的生計問題之外,其實還是在捍衛一種傳統文化。當下一代無人事農,這種集生活智慧於一身的立體人,自當會流失、消失。個個都是專業培訓倒出來的模子,要找美感經驗嗎,請到藝術學院去找(一種規範的);懂得以身體語言表達自己的,請到舞蹈學院去找(一種規範的)。如此類推。在專業證書的切割下,頭腦、手腳得以舒展的空間,只見萎縮,也因此,精神面貌越見蒼白。(寫到這裏,心底一寒,我多害怕有人以考取八級鋼琴、芭蕾舞冠軍來理解我說的生活智慧之多向度,當然這本就是一種想像力貧乏的印證。)

行筆至此,別誤會,我並非旨在呼籲大家學習韓農。而是,在韓農身上,我看到了我們歷史的蒼白。這才是我們的重點。

再回到反世貿。

那天在維園,我和同行的友人,派發「農為天下本」的宣傳單張。一位農國韓民拿了單張,即替我們加上兩個字︰「農為天下之大本」。信息很直接,農產品是人之基本所需,身土不二,不應以商品化的概念對待之,放到國際市場上拼個你死我活,汰弱留強。

所以,在世貿的遊戲規則裏,撤銷補助與否,只是犧牲哪一批農民的問題而已。把農業納入整個遊戲的後果,就是全世界大量農民、不分發展或發展中國家,被淘汰(十年間,韓農的數量由六百多萬銳減一半),只有以企業化經營的大規模生產,成為生存者。

被淘汰的農民,往哪裏去?最接近我們的大陸民工,最能說明情況,他們的辛酸故事,相信大家不會陌生。犧牲了農業、農民,養肥了包括外來投資的工廠,為他們提供適時的賺價勞動力。

被淘汰了的農地,用來做什麼?大大小小的工廠,辦起來了。土地運用之失衡,對環境造成之破壞,相信眼睛與鼻子已親身體會很多,也不必我再多講。是我們讓越來越多的小孩自幼體弱多病,讓他/她們在鼻敏感與哮喘中成長。

或許,在農業早早壽終正寢的香港,講述農業之重要,需要動用更多想像力。目下這個「繁榮安定」的香港,就是靠一路割捨過去,「走」出來的。我們先淘掉了農業,繼而再淘掉工業,現在那些年資高人工高的白領高層,也被淘了。但淘來淘去,敢問,我們香港,還淘淨什麼?

我總以為,大陸接二連三的毒食品事件,足以從基本上有所啟示。沒有自己的生產,被入口產品牽了鼻子走,安全食品的貨單上,越打越多交叉,餐餐唔知買乜唔知食乜好。再問原產地為何要用大量農藥、毒物?還不是為了減低成本、增加競爭力。你說,咁搞好啲管制咪得囉,是呀,但你憑什麼去敦促人家的政府進行良好監管?別忘記,連特區政府手上的供港魚場名單,都可以是假的。

我希望,說了這些,能令多一些朋友,明白為何要反世貿、在反什麼。以及,為什麼關我們事。


昨天,到了一位朋友於沙頭角的農場。全村只剩下二十多戶老人家,並早已退耕。我們走到山上,看三十年前香港稻田的遺跡。是的,三十多年,已堪稱遺跡。假如各位認為這個地方算得漂亮,請記住其美麗並非必然,如果,有哪一天惹來地產發展商的垂青。















不要再問,為何78歲的老伯等了廿年也看不到普選。看不到自己文化之重要、隨意把自己的歷史運往堆填,不知道自己怎樣走過來,焉能知道往哪裏走下去;當民間的主流論述悖理地參與鞏固當權者的權威,堅決維護其不得被挑戰,那不禁要問,我們爭取的是什麼內涵的民主?只怕,我們引以為傲的「理性、和平」,不外乎聽話守規矩。先來,學習把想像力鬆綁吧。

最後,寫這篇文,不是要妄自菲薄,恰恰相反,就是因為已把自己過客的身份,安插在這個土地已買少見少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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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些無處安放的零碎感動,不想遺留於記憶,也就放到這裏,大家挪挪被子,擠一擠吧。

12月17日那天,除了被窒息彈催出好些辛辣的眼淚,我沒有哭。雖然,那些堅硬的頭盔、盾牌在黑夜的街燈下,閃著寒光,我卻抓著一些好意,以茲對抗。在告士打道中心的石花槽,我們分著用水,你水夠嗎,我這邊還有,快些洗眼睛。在一片嘔吐、乾咳聲中,身邊一位不相識的男子,遞上一排口香糖,我不知道在這種狀況,嚼糖可有任何幫助,但欣然接下了。接著,另一位不相識的人,一手把矮小的我拉上花槽,好讓大家快些徹離這個辛辣的地段。

還有,那些途人,他/她們對暴警的圍封示以倒采、對「和平示威無罪」報以掌聲支持。或許,這些連繫,是極零碎,甚至是薄弱的,但那一時一刻,卻使我與這個城市的人,聯繫著。

請不要再說,圍觀的香港人,是無知是八掛;參與示威的人,合該挨揍。我明白,太多的涼薄,都是出於脆弱,我們多麼怕受傷害、多麼怕被欺騙,特別是感情,因為所餘本就不多。

星期二, 12月 20, 2005

上七一電台,否說「騷動」

七一電台︰《女人話事》之「一場『騷亂』的誕生–從反世貿抗爭的一天說起……」

(轉載) 什麼樣的淪陷?誰的和平?

什麼樣的淪陷?誰的和平?

文︰穆弓



世貿完結。對很多香港人,這是難忘的一週,雖然每個人的感受和滋味均不相同。只隔了一天,香港的政改爭論,迅即又主導我們的公共議題。世貿留下的許多問題,很快便會被遺忘。趁大家記憶尚在,我想談一點有關對於「秩序」的迷思。

讀書時代做學生報時,有好些新聞系同學做編委。這些同學由於學科訓練的緣故,常常強調記者要客觀中立,要反映事實,要不偏不倚,不應有自己的立場。持相反意見的同學,則認為新聞根本沒有所謂客觀中立,只要不歪曲事實,並盡量給予各方回應的機會,對新聞事件採取某種立場,不僅不能避免,而且是必要的。這有兩重意思。一是學生報本身應該具有某種立場;二是任何文字書寫,都難免帶有某種「成見」,因為沒有所謂「客觀中立」的文字書寫。所以,判斷一宗新聞的好壞,不在於它是否夠中立,而在於它是否有觀點有見地,能否引發讀者思考等。
這些爭論,常常出現。這幾天的事件,再次令我想起這些問題。

2005年12月18日《明報》頭版的大標題是「灣仔淪陷」,然後如此報導:「香港昨日經歷了1967年暴動以來最嚴重的騷動,連日來表現和平的反世貿示威者,在今日會議閉募前夕突然發難,昨天兵分多路衝越多條封鎖線,與警方爆發近距離的肉博戰,猝不及防的警隊節節敗退,灣仔區一度『淪陷』為示威者的天下。」我傾向相信,在香港新聞行業中,《明報》是不多的幾份報紙,仍然較為恪守新聞倫理的(無論我是否同意它的某些社論觀點)。

那麼,「灣仔淪陷」是個中立的判斷嗎?當然不是。我們都知道「淪陷」、「暴動」、「騷亂」有極負面的意思,它背後意味著一大堆東西,例如暴力,混亂,非理性,傷亡,對既有秩序的顛覆等等,由此隱含政府有責任有理由去採取任何它認為必要的行動。所以,警方界定事件為「騷亂」,我並不意外,因為只有如此才能合理化它採取的行動。《明報》接受警方的解釋,並用這樣的角度去形容事件,自然已經接受了某種立場,並引導讀者從這種角度去判斷整件事,從而接受政府的做法是合理正當的。

我並不是要求傳媒中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所謂「中立」的語言。爭論的要點,是《明報》這樣的立場,是否站得住腳。「淪陷」一詞通常用在戰爭之中,當某一地方淪陷了,即意味著原來屬於某一權力統治的地方,被敵對一方用武力佔據了,並取得了該地方的控制權。它意味著原來的管治權威的喪失。所以,用這個詞時,一定是用來形容極為嚴重的武力衝突。

但12月17日晚上的灣仔淪陷了嗎?灣仔在12月17日由南韓農民武力佔據,並取代香港政府管治這個地方了嗎?我想,無論持什麼立場的人,都很難會同意,這是一個正確的有關事實的描述。正如李明逵所言,灣仔一直牢牢控制在警方手中。在所謂的衝突中,香港警方從來擁有絕對的優勢,警方只是用了「最低度」的武力,便輕而易舉的將一千多示威者(絕大部份在進行和平抗議)服服貼貼的扣留在灣仔大街十多個小時。而這樣規模的抗議示威,我們每天打開電視,全球各地幾乎無日無之。換言之,用《明報》的邏輯,全球政府每天都在「淪陷」之中。

無論我想像力多麼豐富,我都難以理解這份自稱「公信力第一」的報紙,用「淪陷」和「暴動」等來形容今次事件,是合理恰當的做法。它將事件極度誇大醜化了。帶來的後果,則是完全合理化警方的行動(同一天的社論正是這個立場)。農民的訴求,也自然的被忽略了。而日後倘有其他類似的示威行動,警方再次發射水炮催淚彈,乃至動用防暴裝甲車時,也都隱隱然取得了某種自明的正當性。

《明報》的「灣仔淪陷」論,不僅扭曲了事實,而且在讀者之間塑造了某種集體記憶,並合理化了政府對暴力的使用。由於它對事件的判斷本身不合理,由此而導致的結論自然也難以令人信服。《明報》當然很清楚這種後果,這也許亦是它的目的。但為什麼要如此形容今次事件?我想它背後有一價值預設:任何挑戰警方權威的行動,都不能被接受。示威可以,但必須「和平、理性、有秩序」,必須在警方容許的範圍之內進行。由此再多一重預設:「和平理性」本身是好的,「衝突非理性」本身則是錯的。

這是香港社會極為根深柢固的集體意識。所以,長毛那些稍稍過激的行為,往往會被眾聲指責。我們的社會,對失序有極度恐懼。這當然其來有自。例如政府及媒體經年累月對「六七事件」的負面報導(當時尚未出生,所知不多,故不願用「暴動」一詞),很多新移民對中國過去幾十年政治動蕩的恐怖回憶等,都令「穩定」壓倒一切。只要祭起「穩定」「和諧」,其他價值都要讓路,甚至個人的基本權利也可以被隨時剝奪。

但我們可否問一句:「什麼樣的穩定?誰的和諧?」

我們只要稍稍回顧歷史,「穩定」並不總是被贊美的。大家都知道,1919年的五四運動,源起於學生上街抗議巴黎和會中列強加諸中國的喪權辱國條約。結果學生被捕,當時的總統徐世昌「禁止學生再行糾眾擾亂秩序」,北大校長蔡元培被迫辭職,最後引致全國罷課罷工。再看1989年的學生運動,中國政府為了維持所謂的社會秩序,全城戒嚴,血洗京城。今天,大抵很少人會譴責五四和八九的學生,說他們令得「北京淪陷」,理應被鎮壓吧。

我想說什麼呢?我想說,示威所用的手段本身是否正當,不能只停留在它是否衝擊了既定的秩序來判斷。如果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既定的秩序是不合理的,是應努力抗爭令其改變的,那麼我們對於抗爭所採取的方式,自然會有不同判斷。我們支持五四的學生「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是因為我們認為他們爭取的目標是正當的。將「和平理性」抽離抗爭的具體場景,然後將其絕對化神聖化,恐怕是一種迷思。(當然,這絕不意味著,「非和平非理性」的手段便必然合理。)

在這裡,我無意說韓農在12.17事件中所用的手法,相應於其目的,是必要且合理的。這當然可以爭論。我的擔心,是當政府傳媒以至各種各樣的意見領袖在絕對化、神聖化「和平、理性」時,它會導致這樣一種後果:無論一個人面對的壓迫,是多麼的不義多麼的鉅大,她都必須在政治權威劃定的範圍內行動!任何逾越這個範圍的行為,都不容許且不正當。因此,對於未來遙遙無期的日子,香港只能「循序漸進」的「邁向」普選,無論我們有多憤怒多失望,最多最多可以做的,便只能是一次又一次從維園行去政府總部,讓尊貴的統治者「聽到」我們的聲音,然後和平散去。絕不可以再多。再多,便屬於「非理性」的破壞社會繁榮安定的搞事分子。

歷史告訴我們,在很多情況下,「和平」往往是一方必須繼續忍受另一方壓迫的同義詞!

星期日, 12月 18, 2005

當我被簡約為支持暴力甚至恐怖主義……

那就只能解釋一下吧。把前文的回應貼在此。

真的是很累,但這位soul的留言,令我不得不作澄清。就嘗試說說道理吧。

1. 我不是什麼仁兄,也不必稱我做仁姐。

2. 在這篇紀錄中,我不知道什麼叫做非常不中立,也不知道怎樣叫做很中立。各打五十大板是否就是中立?示威者很慘,警員也很慘,中立嗎?示威者很暴力,警員也很暴力,中立嗎?還是,示威者很暴力,警員很慘才稱得上中立?

3. 自問寫這篇非常克制,只敘述了自己的經歷,我甚至沒有一句是罵警員的。

4. 為什麼要寫這篇,我以為我已講得很清楚,就是希望以現場者的身份,講出電視鏡頭、報章畫面以外的另一種故事(要說這是不中立,就不中立吧)。電視的所謂新聞片,只會把示烕者衝擊的場面剪在一起,在視覺上強化他們的行動。傳媒連問問提的角度都是從警方的立場出發,還豈能期望他們會從示威者的角度來展現事件。

5. 「對那些可憐的農民都深深的為他們的弱勢而感到無奈和同情。」若人家有得選擇,會去選擇自殺、衝擊(當然預了有性命危險)等這種方法嗎?而他/她們行動,是目標明確的,就是為了接近會場。

若連會場都不能接近、連抗爭的對象都見不到,我不知你所說的訴求,該如何理解?專程搭飛機來香港唱吓歌跳吓舞嗎?

6. 如果暴力令你憤怒,那為什麼只有示威者的暴力才挑起你的憤怒,反而警方的暴力你卻認同呢?從受傷數字及嚴重情況看,示威者的受傷人數及嚴重度,遠比警方嚴重。

以下為我早兩天寫的,很不幸仍要搬出來︰「被施暴者的衣襟已被扯裂,奮起全身之力欲推開施暴者,但奈何施暴者是大力水手,抓住對方胸襟的手毫不放軟提起到半空,面不紅氣不喘問道︰點解你打我呀,做乜你咁暴力,一啲禮貌都冇……你理應是要俾「我」,強的。

假如這個例子能顯露一點荒誔的話,我希望我不必再解釋,其實我從不反對和平、從不反對和諧,更不因暴力亢奮。」

7. 沒錯,警方是要保障香港市民的財產安危。

但請問,有香港市民被示威者打傷嗎?有店舖被搶掠襲擊嗎?有香港市民被催淚彈所傷倒是實情。

8. 是否催淚彈這種武器的名稱太具詩意,而惹人誤會不過是催你幾滴落花柔情淚,而已。

催淚彈,改名為呼吸障礙(或窒息)彈,就更名符其實了。示威者最大型、具攻擊力的武器,就屬架在一起的鐵馬吧,一車車過去,最多應可傷及好幾名警員(但從電視片所見,警員並沒因此受傷),但比起覆蓋甚廣的催淚彈,差遠了。

9. 我也怕是自己頭腦發昏,特意讀了幾次自己寫下的,卻沒有發現寫過「手無寸鐵」。

但,衝擊防線的示威者所持之「武器」(如嚴格來說能稱為武器的話),與警方之懸殊,相信稍有常識,已能識別,不必我再講。

至於和我一起的本港示威者,倒真是手無寸鐵,特別是當戴著防毒面罩的暴警從幾方面向著我們迫進,把我們圍在中間時,他們的全副武裝及不見臉面,倒真的、非常、好很令我察覺我們的─手無寸鐵。

10. 正如我前面提過,我沒有罵過一句警員。警員,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個體,我絕對深感同情,因為他/她們不幸是權威的象徵;因為,他/她們的工作,在這個場合,就是保護那些在會議廳裏高資態決定著不能參與、卻被決定命運的人的權威。

而保護的意思,更遠非指權貴的人身安全,而只是使他們能對示威的人和聲音,睇你唔到聽你唔到。

但是,警方,作為鎮壓機器,實在沒有什麼空間可以容許同情。前線的警員,一如戰場上的士卒,都不過是運籌帷幄的指揮官談笑間的部署棋子。(明明前兩天才剛說過,什麼時候可以不必再重複自己說過的話,還不知要重複多少次)

11. 最後,我在這裏花時間去作這些解釋,其實無聊透頂,因為你不是我的敵人。我和你的對辯,還不是一如示威者對抗警員,那般的失卻對象,卻又不得已。

我不知你做勝行,且假設你不是什麼CEO、資本家,假如有一天,不幸你被宣稱這個市場遊戲唔受你玩,因為根據遊戲規則,你唔夠班,簡言之,即被淘汰了,你是否很甘心,認為自己是抵被淘汰的,制度沒有什麼不對,鬼叫自己唔夠叻咩?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真的沒什麼好說。

世貿第5天的暴力鎮壓

我所見12月18日世貿第5天

七點多
我們位於香港展覽中心對開的噴水池旁。示威人士從左邊衝破警方防線,折毁包圍中環廣場的圍版,意圖向會展萬進。

隨即,在未有任何警句的情況,催淚彈就鑽進我的眼鼻喉。我們立即退避到告士打道路中心的石躉,洗眼及嘔吐。但催淚彈繼續侵襲,我們再退到菲林明道、軒尼詩道交界,繼續清洗眼、口。

未幾,防暴警察封鎖菲林明道天橋路口,阻止示威人士離開。我們靜坐與防暴警察對對峙,後來防暴警察散開。

八點多
防暴警察封鎖軒尼詩道、菲林明道四處出口,把我們圍在中間。

九點左右
現場糾察宣布,收到消息警方將進行清場,會施以鎮壓手段,呼籲我們遇事即跑上行人道趴下。未能肯定是否會開槍。

從告士打道跑出一群示威人士,都掩面奔跑,並叫大家快走。我知道又來催淚彈,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懂得用圍頸掩面,減低傷害,並立即跑上天橋。因距離遠,這次的催淚彈遠沒有第一次具傷害性,但身上水已用盡,沒有東西可以清洗、飲用。落天橋想左轉到莊士頓道朋友的辦公室清洗,但莊士頓道亦已被防暴警察封鎖。再轉身,亦已不能回轉軒尼詩道。與友人們失散,獨自往金鐘方向走去。回家。

十點多
回家看到直播李明逵開記招,稱事件為騷亂,說警方很克制,只用最低的武力。主流媒體輸流發問,歸納來說,重點只有一個,警方是否有把握平息動亂,能在多少時間內平定,路面何時能回復暢通,警力是否足夠。特別有蘋果記者問︰唐英年會否因引狼入室而引咎辭職。

李回應,警絕對有能力平息騷亂,不必出動解放軍。

李與在場記者,言談輕鬆。

各位,太憤怒了,暫時對警方的暴力,只能作如此報導。還未能書寫,見諒。

但由於電視的畫面只會展示示威者的衝擊場面,幫助抹黑示威人士,令警方暴行得以合理化,所以且作此紀錄。

想講,所謂示威者的暴力,不過是示威者要衝過防線,為什麼要衝過防線?為了要接近世貿會議現場。只‧不‧過‧為‧了‧接‧近‧那‧些‧在‧決‧定‧著‧其‧他‧人‧命‧運‧的‧權‧力,讓‧他‧們‧能‧聽‧到‧人‧民‧的‧聲‧音。只是這樣而已,希望香港市民能夠明白,一切的所謂暴力,不過是出於這麼卑微的一個要求。為了很多很多人的生計。




星期四, 12月 15, 2005

神啊﹗請給麥兜們多一點創意﹗

先貼圖,文容後

反世貿第三天(15/12/2005)

(歡迎引用照片,但也敬請註明出處,以示尊重)

星期三, 12月 14, 2005

家裏很靜也很凍,遠讀(反)世貿

挨幾個通宵趕功,世貿一開波,就病。潛水去。

昏昏沉沉,搞不清今天到底已是世貿第幾天。世貿,好像好久了。電視片段只看了很少,因為總錯過了正點新聞,而特備的時段又拿不準,結果經常看了一些婦女節目之類。

今天才來,一邊索著鼻涕,一邊收讀獨立媒體。之前趕功課,拾麥穗那般把想讀的文蓄起來,特別是文思慧綠黨號外所附連結,一開出去,好一個無邊的世界,量度了自己的無知。不得不啊(興奮)一聲繼而哦(沉重)一聲……這個月,實在有太多文要讀﹗

如果沒有獨立媒體、如果沒有民間記者、如果沒有blog,世貿期間的大感冒,不只是口,眼睛和耳朵,都要淡出鳥來。

交錯、重疊、浪接浪的(反)世貿點滴,經過別人的眼、別人的手,慢慢在我腦內扎根,以致某些片段浮上來,我以為其實自己去了。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人,他/她們的能量與投入,承托了我的情緒,更感動是,讀到其中一位的漏夜反思。

從適逢的電視新聞片,我剛好看到的,就是「衝突」。可能是家裏靜吧,「衝突」看起上來有點兒戲,才不過那麼一些示威人士;一比一用到課室裏,那該多好。有點兒戲,也是因為鏡頭特別垂注的警員執握噴霧之手,是那麼的不權威,從盾牌的縫隙中伸出來噴一下,再瞄準,再噴一下,竟滑稽得有點像聖誕被禁的噴雪少年。

但其實,這一幕是真正的殘忍。殘忍的意思,在於真正暴力之缺席。「衝突」的場面,埋肉的,是三類人,示威者、警員、記者。但其實,大家都不過一樣,是權力的對象。誰打低了誰,都沒有人是贏家。牽制三者的權力聯盟,手不沾腥,西裝畢挺,正好在高深幕牆內開香檳食滷味。嚼完肥肉、噴上口氣清新劑,體面的文明人,會笑容滿面地告訴你︰和平的重要、公平的重要。然後,認為你指甲上裙黑邊,是多麼不雅。

這種同樣殘忍的笑容,很容易令我作這般聯想。被施暴者的衣襟已被扯裂,奮起全身之力欲推開施暴者,但奈何施暴者是大力水手,抓住對方胸襟的手毫不放軟提起到半空,面不紅氣不喘問道︰點解你打我呀,做乜你咁暴力,一啲禮貌都冇……

你理應是要俾「我」,強的。

假如這個例子能顯露一點荒誔的話,我希望我不必再解釋,其實我從不反對和平、從不反對和諧,更不因暴力亢奮。

所以,示威者向我透露的悲哀,是敵人的根本缺席。大力水手吃了隱形菜,看得見的那雙輪起的拳頭,只能是屬於瘋子的了。而那一個個一模一樣的頭盔、盾牌,那一件件一式一樣的制服,在強烈的殘忍中,更是從什麼「維持治安」的使命假象中脫落。都不過是,僱傭兵。

關於傳媒,向來已消耗我太多憤怒,也沒什麼好說。連隔了個洋的阿晨,聽一下港台的現場直播,也從耳機裏傳來越洋的火。但那些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的傳媒,就是因為他/她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種魯莽,是愚蠢,卻不是邪惡。(抱歉,實在不太願意再聽到那種市場決定、有雞先定有蛋先的,貌似「睿智」的見解。)

末了,讀到民間記者BoBo跳寒海示志,我也打了個冷顫。旁邊人稱讚多少勇氣可嘉都是假,又怎及得,那一跳,主體經驗之累積豐盛。如知識之於腦袋,誰也奪不走。

再過兩天,應該可以了……

星期日, 12月 11, 2005

嘔吐之必須

今天起來,一上網就看到這頭條︰

世貿今恐爆「第一滴血」
12月 11日 星期日 03:30 更新

到底是哪個嗜血?
到底是誰在製造唯恐天下不亂?
到底誰個在亢奮地期待發生狀況?

都是,從製造恫嚇與恐慌中,榨取銷量。
這股低氣旋,上月開始下壓。
需要到哪裏去嘔吐一下。

星期六, 12月 10, 2005

短短的喃喃

有時候,總以為有那麼些蛛絲馬跡,是為了這一個我而潛藏。以為,是宇宙中即使一粒微塵,卻獨擁的信息。多自持,而又孤獨。

爬得像個鼻涕蟲那般緩,留下晶瑩的遺跡,就讓我跟於其後,蹲著下去,佯不知,裝有驚艷。但那閃爍,儘管黏稠,始終是美的。主要是,把我帶到腳下這坪草地上。冬日的焦草,當然是暖色;也有掌心讓刷子擦過的毛燥快意。緊緊的,釋出能量。懷疑,那分明是新剪卻失序的髮,扎進枕頭裏,有稻草的微香。

就待我把腳步輕柔踏上去,一隻腳,唽嚦索落,再一隻腳,唽嚦索落,耳朵是多貪婪的一雙傢伙。

但其實真相是,想整個身子扎在裏面,貪戀地睡上一覺。而不著涼。

既然歌未置換,也就不妨借個好意。


(發癲,越忙越多blog;哎呀呀,明明發了好多個誓……不管用,不管用呀~~)

星期四, 12月 08, 2005

考試工作再功課

嘩,好攰呀,就嚟攰死;好悶呀,就嚟悶死。

咁既時候,落樓影吓相就係最好既鬆弛方法。









開工。同啲唔知係乜既科學,再搏殺。

星期二, 12月 06, 2005

我的124之解Freeze﹗

我該如何向香港以外地方的人,描繪香港人、香港文化,特別是香港人構成的遊行文化,呢?

那天下午,當日頭從正至偏、風將起時,我,這個香港人,和其他香港人,安坐於維園的足球場,愈兩句鐘。那種氣氛呀,教我該如何去形容?沒有什麼激動,我不激動,我身邊的人,也不激動,稀稀拉拉地跟著看不見的大會主持,喊兩聲。

別誤會也不必預備辯護,我真的,並不是要批判,香港人。我只是嘗試,捕捉一種情狀,尋找一個形容詞。我前面,父母與廿多歲的女兒,一家仨。等待的時候,女兒翻翻雜誌,媽媽飲水吃藥、塗藥膏,爸爸笑咪咪地,看著母兒倆,偶而交換一兩句家常,若非時而也呼應大會叫一兩聲口號、揮動自製標語,他/她們一家人,與去郊外野餐無異。

另一邊有幾個大漢,站著的時候比坐著多,站著的時候,每每和應口號,有點像看大戲的在台下叫個好,但顯然那不是一齣能令人太投入的戲碼;坐下的時候,就懶理台上在說什麼,專心閱讀「星期天明報」。

坐在我旁邊,十來歲的小男孩,問阿媽︰做乜啲差佬咁鬼惡,唔俾人去廁所?然後,就低頭繼續打遊戲機。再另一邊,一個爸爸推著BB車,帶著一歲多的女兒,於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已會走動的BB女身上,逗著她玩。

我自己呢,除了看看其他人在幹什麼,就吃吃糖、喝喝水,偶而和朋友說一兩句話;朋友帶了功課來讀。

這一切,在我們之間,都是那麼自然,像是把茶樓等位、排隊買演唱會飛這類日常運作,搬到了維園而已。

只有當把以上的描述納入「遊行」的框架,才忽然透露了一點荒謬。

大家都在乾等,因為警方不肯開六條線。於是我們噓幾聲,喊幾句「六條線、六條線」,繼續坐下來,讀報、吃糖、喝水。李卓人不停說︰警方沒信用,講好多人就開,依家又反口,我再同佢哋傾傾……

朋友J說,若被南韓人看見,會否笑死。我想,把香港人的遊行,對比其他亞洲地方,大概是最能讓我們從極度差異中,看看自己一些向來難以名狀的文化特質的︰竊以為,和平、理性、高質素等形容詞,在這個場合,雖用得上,卻遠未到肉。反而,喜歡冠以這些特質的行為本身,倒更近。

從在球場上無所事事並感受因祥和、喜悅而引致的荒誕,我想起了小學操場上的「freeze﹗」當年來到香港插班,學校生活第一件令我摸不著頭腦的,就是逢小息完結,鈴聲一響,所有人就要freeze﹗不許動﹗而獲准於定格人當中穿梭行動的,就是糾察,工作就是看看哪個不守紀律,動了。我至今不能明白,這種具普遍性的校規,其立規原意為何,有誰能告訴我嗎?並,現在的小學,仍沿用嗎?不過,相信當年隨著同學一起freeze﹗的我,並不能看到箇中的荒誕,甚至,可能覺得有點好玩︰是一種修女與老師一起很嚴肅地「反」的遊戲。

是否正是從這種文化中成長起來,使我們幾近本能地傾向守規矩(如黑玫瑰中馮寶寶對鈴聲之不能抗拒),但過程中,卻又以一種遊戲的況味來消解一點嚴肅?

正如,當其中一位大會主持,dump波鐘dump到唔知講乜,忽然說︰大家一齊扭欏柚喊口號喇……後面有一把聲音︰低低哋,咁無聊都嗡得出。(笑)我相信這並非個別人才有的想法,但整體的畫面是,大家都約略扭動了一下身子。

就是這麼一種配合一下,卻又不盡認同,再忙不迭調侃一下。

也因此,我對於「市民是被煽動」、「被騎劫」這類說法很有保留。相對0371,氣氛是平靜的;相對23條,5號報告書是抽象的;但,那麼多人出來了,出來之後,仍是那麼平靜。又怎能把他/她們簡約為順民?更如何能誣衊他/她們是羊群?人群中,眼睛放到哪裏,都見到白髮蒼蒼(不是少年白頭),先那麼在日頭下後涼風中,靜靜坐著,又怎能不感動、不尊敬?廿多萬人的心中,又豈會是全無想像、無所追求─無論那是何種樣的想像?只是這種想像的表達是如此謙卑,謙卑得大家悶著,在等李卓人,等李卓人和警方傾傾佢……

唯一的高潮與亢奮點,是上面那句話口未完,李卓人說,好消息,好消息,市民已經自己開了六條線……然後李喊道︰公民抗命﹗公民抗命﹗

這種話語與行動次序倒置所追封的自豪,以及我們暫時最大的成就就是自己行出六條線,同樣謙卑兼可憐得教人落淚。那種感覺,其實是「好鬼死麥兜」的,但我卻還未懂得向人解釋,「麥兜」作為形容詞的內含。

極其量,我只能這樣解釋,如果「麥兜」是一碟常餐碟頭飯,那裏面有多多感動、少少戇居,一點可愛,半分詼諧,加,汗,一大滴。

或許是人心已在動,但我們的手腳還有待鬆綁。就好像,對著沒有車過的紅綠燈,心其實已飛到對面馬路了,但手手腳腳訓練有素,欲動不動。我們都在學習,雖然學得笨笨拙拙,卻像阿旺那般咧嘴拍一下心口︰係咪好叻哩?﹗

要學會unlearn的確比learn要難,香港人,包括我,都正在努力學,我相信。

否則,每次都是到了政府總部就和平散去,那麼不用多久,「七‧一」就會真的變成年度嘉年華(如端午必須吃粽、扒龍舟那樣),你哋還你哋行,行完,行政長官出來做場「聽得見的說話」騷,用話語縫合任何分歧、抗爭︰大家其實很一致,根本沒有矛盾﹗收工。

享有遊行自由的意思,若永遠只停留於字面意義,那恐怕連麥兜也要大哭了。如果,明明是有所爭取,但一切卻遵照抗爭對象劃出的遊戲規則來進行,那麼在理性的表象下,恰恰是非理性。

也不必廿多萬人,如果,那靜靜坐在維園的五、六萬人,把陣地移師到政府總部門外,把「六條線」替換上「曾蔭權出嚟」,會否較能見到效果呢?

如果「穩定、和平」是一種咒語的話,或許我們應該記起,那是港英下的咒。這三十年裏,香港人其實是在極度穩定中惶恐不穩定。如果那是66、67後遺症,那麼是時候從迷思中,走出來。

星期一, 12月 05, 2005

告訴我,如何?令我們的腳步有效果

(尋晚返到屋企攰鬼死,再聽到曾蔭權那番侮辱遊行者的言論,好很憤怒﹗但太攰,相片也沒力上載,現在貼相,文字及前文的回應,容後。)


紙牌寫的是︰阿爺,是否你死了才有"普選"?


在維園或坐或站愈兩句鐘


阿曾新傳?看來是侮辱了阿旺,及龜龜。


其實,每一格照片,也見白頭。





差人抗議世貿,兼要求釋放程翔﹗

星期六, 12月 03, 2005

中大有一個球


中大有一個球


行近啲睇真啲……


嘩,好一個太空……球啊﹗


作為中大平平凡凡的一個不算太老不算太新的校友,假如有人問起我關於現在的中大,我可以大大咧咧毫無顧慮地回答︰噯……好多地盤囉,好似搞建築囉,好似搞地產囉,好似搞高科技囉……有咩歷史呀,有咩文化呀……

是的,整棟李達三樓被鏟掉了,但我不傷感。除了未入學前的那次面試,我對李達三,沒什麼印象。中七的我面試完,與許多人站在一起等歸程的車,對自己說,這兒很美,很開闊,我要在這兒讀書。對攀上李達三樓的那條直石級,更有印象,石級頂端,記錄我無一例外的喘息。我的喘息,連同石級,沒了。但我不傷感。

特意走到傍晚暗將無人的邵記,為內心情感探溫。也還好。從左側入後欄,只容一人過身的窄道,地上鋪了一塊鐵板,逢人踏過,轟隆作響,總叫我神經過敏。看見那些笨重而魯莽的同學,我就要懼怕他/她們的腳步。今天夜色中,我的耳朵期待著故意重重踏過去,那轟隆還是那轟隆,我好開心。後欄也還是後欄,沒有闊起來,我好安心。街燈打在高牆,竟也似舞台。其實還能記得幾多……後欄是用來揼set的,揼set的同學漏夜趕工,我雙手笨,卻還是留守,水門汀上找塊木板,和衣而睡;夜寒入骨,腦子裏卻有蠢動的夢。


K,這張相是特別送給你的

腦子裏有一格是專門負責數字的,103是我最愛用的排戲地方,退而求其次是302,人少少就215。大概超市收銀也有職業病,香蕉對她可能是01829475,牙刷是1284557209,咦,兩大超市為何不請男收銀,哎呀呀,再浮遊開去,連《東京日和》裏中山美穗錯記人名的原由也要拉進來了。

三年大學幾乎一個劇接著另一個的我,常常處於人堆中理應熱鬧,卻其實是孤獨。就經常避開主道,找少人問津的小彎小徑。我明明記得,從本部到崇基,除了小橋流水,還有另一條小路。途中,有那麼一塊安靜的小草坪,搭著鞦韆架,於樹蔭下,旁邊有小屋。陪伴我走過數次、一起蕩過鞦韆的那同學,早早下落不明。無人為證,忡忡不安。

走出後欄,天已太黑,只能草草走到眾志。竟然,也只能在骯髒、齷齪中尋著熟悉的暖意。眾志地面的女廁在各處門面的揮霍中頑固地保留了風格,經年地面濕滑,亂作一團,絕不光潔清新。更重要是,那清香劑夾雜溺穢的味道,一點不變﹗在骯髒與齷齪中找到一點憑藉,我好感動。

最後一個景點是文質堂對外的一處大石,面對好一個吐露港。剛入學的某一個日子裏,和兩個並不熟絡的中學同學,一同促膝那大石上,徹夜不眠,談大學生活的期盼、談將來,直到日頭從前面起。這可能嗎?

最近,經常,記憶與想像,裝扮彼此,來騙我。所以我更要去找,那一條有鞦韆架的幽徑。以後,找一個大白天,我定必再來。

日子一步一步走過,就累積到足以懷緬的厚度。

今夜,是有點傷感,傷感也蒙了好灰塵。

星期四, 12月 01, 2005

12月,多多關注,多多參與 (連結網上流傳MV)

12月了,12月了,關心香港的朋友,希望能參與香港發展(發展的意思並不是單指經濟,而即使在經濟範疇,也不單單只有目前的這種模式)的朋友,記得記得4號星期日用腳出來走民主路︰
「百年滄桑 從不放棄」mv

長氣如我,每每提及民主訴求,總不忘要說多幾句,民主可不(只)是選舉呀﹗少數服從多數不是金科玉律呀﹗普選雖雖雖然好很遠,但並不是終點呀﹗

12月,還有世貿會議。自己對世貿的具體運作認識不多,所以要好好看看文章,看了好文,也就在這裏推薦一下。世貿呀,唔好淨係掛住會唔會塞車、返工會唔會遲到喇﹗唔好淨係擔心有冇人會過激,諗係人哋點解要選擇激烈的方式來表達喇﹗到底在爭取什麼、抗議什麼,喇﹗

基礎閱讀︰許寶強三評世貿
黃耀明等牛奶照頭淋之樂施會到底在做什麼︰港式反世貿,小罵大幫忙
除了狂煲韓劇明白醫食於韓國文化之重要,也該聽聽韓國農民的心聲︰韓國農民致香港市民書
梁文道︰人家都要被煩死了,我們還在看戲
那麼,就讓我們鬥長氣向阿媽阿爸姨媽姑丈多講講世貿係乜,如果佢地唔知既話︰ 如果我有得揀-- 寫在世貿部長級會議前
長氣阿晨︰ 公平又從何談起?
看過以上的文章,該能更理解這篇涉及的爭論︰勞工基層大聯盟: 香港工人為什麼抗議世貿?
李智良繼續以上討論︰ 本來話明擱筆,不想再潻火油

還有還有,轉貼的,並請廣傳︰

告全港警務人員書
世貿協定殺人不淺
勿為財團充當劊子手



十二月世貿部長級會議在港舉行在即,社會氣氛漸趨緊張,而我們一班市民,政府雖亦承認舉辦世貿無甚「實質」好處,但可「提高形象」,故在發放誤導訊息廣告的同時,亦向警隊施加強大的壓力,而警方高層亦有意識有步驟地向傳媒發放「將有暴亂」的訊息,我們恐怕此舉為前線警方員工製造壓力,亦在你們腦中製造強化 某些形象,讓你們屆時誤將示威遊行的人民定義為「瘋狂的暴民」,造成前線警務人員極大的壓力。我們恐怕,你們將因而採取極端及非常之措施,最終會釀成不必要的緊張氣氛及暴力場面,產生無謂的暴力,而首當其衝的亦必是前線的警隊人員,而不會是那些有意發放誤導訊息的高層。

因此,身為一群對世貿有認識的市民,我們深感自己身為香港公民的責任,是把另一方面的訊息發放給你們,希望你們明白那些反對世貿的人民,不是無故發瘋,而是一群因為世貿的不平等條約而扼殺生命及尊嚴的無辜市民。由於世貿自始就將保護環境、勞工及一切弱勢社群的條約視為世貿的屏障,故聲稱為保護自由貿易的原 則,而迫使參與國取消上述所有保護性法例,令本來生活無著工人、小農及普羅階級生活雪上加霜。

就舉今年世貿最受爭議的議題為例:為何美國政府就可以每年以鉅額補貼美國大農企,只要巧立名目便不會被世貿裁定「違反公平貿易」?此舉令到美國本身的小農都難以生存,更枉論其他東南亞和南美洲小國了──大家如何與那些因補貼而變成極低廉的價錢來「公平競爭」?許多發展中國家官商勾結,輸送利益,為開拓工業產品的國外市場,便無情地犧牲農民生計,農村的破壞──將來當全球糧食都操控在歐美等大國手中時,大家要怎辦呢?大家可以想像,本來已經難以回本的韓國農民,又怎受得起開放三倍大米市場的傷害?人不是齒輪,不可能國家說「經濟轉型」,就會忽然變了另一套機件內的齒輪。上次世貿部長級會議,韓國農民李京海先 生不惜自殺抗議,就是要警醒世人:世貿殺害農夫──事實上已有數不清的農夫死於世貿的不平等條約下,可惜,眼見李京海先生以生命換取停止世貿會議的成果,今年就要在香港化為烏有了。

今年十二月的另一爭議性議題,就是版權法與公共服務業的私營化問題。各位不要以為版權法就只是簡單地保護作者,其實最主要是保衛有能力購買某產品或發明之版權的大公司的利益──而未必是其作者!最嚴重的問題,其實近日在無國界醫生四處張貼的廣告中可略知一二──發展中國家每四分鐘便有人死於可醫治之疾病,因為缺乏藥物。無國界醫生的廣告比較含蓄──為何會無藥物?只因為藥 物的版權為大藥商壟斷,藥價貴不可攀,才有那麼多人會死。至於公共服務業私營化的問題,其實已在香港漸漸發生,大家想像一下:一個地區的醫療、教育、福利、公共設施、環境、房屋等等,都一一開放給企業管理,這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西隧加價,連政府都不可以說什麼,這事件,其實已經在向香港人亮了私有化的警號,可惜,公眾還未察覺到。

各位可以想像一下:假如五十年前,在倫敦召開國際會議,決定將中國變成名存實亡的國家,決定令中國在經濟上淪為美、日等國家的附庸國,身為中國國民,又會簡單認為倫敦「只不過是一個開會的地方」嗎?

希望各位前線警隊人員,可以多花時間去了解反對的世貿的人為何會反對?到底世貿做了什麼讓一些工人、小農不肯安坐家中,而不惜千里迢迢而來到香港,誓要阻止世貿開會?而香港這個提供會議場地讓強國和財團在高貴的會議桌上決定窮人窮國命運的城市,在受害人心目中,又是怎樣的位置?

我們不知道政府和警隊的高層為各級警務人員提供了什麼樣的資訊,或者是否過份強調「恐怖襲擊」或「瘋狂暴徒」的可能性。當然,在十二月的反世貿示威中,如果發生任何事,也是前線人員首當其衝和背黑鍋,大家是否需考慮,是否需要如此為大企業來賣命呢?

我們誠摯地希望,在明白這些事實後,各位警務人員,請你們認真考慮屆時的工作性質和執行態度,當你們面對每一個黃皮膚、白皮膚、黑皮膚或棕皮膚的示威者時,除了想像他們可能會做的行為,也請你們同時想起,他們每個人因世貿而受的痛苦和壓搾,他們肩負的家鄉父老的眼淚和血汗,他們的下一代將要面對的淒楚,還有,當這個世界日益受到這種不斷追求效益發展的全球化下,我們所有人將要承受的惡果。

一群香港市民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