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City of Cleanness
其實那天,我是立意要自己別把頭扭開去。操刀的,從水桶裏撈起大鯇魚一尾,往案上一按,划水還拍著,幾下俐落刀把子往腦袋敲下,就了結了。當然殘暴。這種暴力,沒有精確的計算,有純熟的手藝,就有了美。刀子下得多準在人心裏,馬上一片片晶瑩剔透,紋路有致,排開來,血肉一旁,堪比藝術。販子的一刀一藝一身氣力,也都在裏頭了。
壽司店裏平靜躺在精美盤中伴以細緻雕飾冰鎮的刺身片兒,也美,但揩拭掉血肉掙扎也順便潔淨想像,美得亮麗、薄弱、病態。
撲雞割喉,也同樣得暴露人前,肉手及宰割對象,同樣,那一刻誰猶更近;人心冷不冷漠是一回事,一雙手掌總得感受那個生命垂死的脈動。
當眾血淋淋剖魚宰雞,是一種式微中的城市景觀。一旦中央屠宰,我們可以徹底忘懷及錯認,我們是什麼。就去以透亮的刺身片兒的厚度去想像並過活生命。虛弱,病態。很嘻哈。
迫視,對我來說,是對魚兒雞兒盡一份食肉者的責任。
沈從文這樣寫道︰「一切布置妥當後,劊子手從人叢中走出,把刀藏在身背後,走近犯人身邊去,很友誼似的拍拍那鄉下人的頸項,故意裝成從容不迫的神氣,同那業已半死的人囑咐了幾句話,口中一面說︰『不忙,不忙,』」隨即嚓的一下,那個無辜的頭顱,就遠遠的飛去,發出沉悶而鈍重的聲音墜到地下了,頸部的血就同小噴泉一樣射了出來,身子隨即也軟軟的倒下去,吶喊聲起於四隅,犯人同劊子手同樣的被人當作英雄看待了。」(《沈從文別集─泥塗集》,岳麓書社,頁194。)
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暴力,是cleanness。中央屠宰,就是clean;替死囚打毒針,就是clean;《沙勞》裏滿是糞便,卻展示clean的極致。技術上,離不開精確的量化計算;情態上,是冷靜的變態(且這樣形容吧,還未找到適切的詞彙,去形容一如日本四仔與歐洲色情片的分別)。
Cleanness當然還包含安全,透過區隔, detach from others attach to oneself。之前寫過關於安全的現代演繹之吊詭,不失為殘餘體內的遠古記憶作無意識反芻。
2005年12月,我們的城市,很潔淨。
(這篇始於去年聖誕,至今才了結;寫時,適逢聽《夕陽無限好》,竟首次覺著了歌詞的傷感。)
6 Comments:
那天看妳看著師父擋魚,妳定神的看,師父機械式手起刀落,我就想,妳會看了什麼出來哩?兩個星期後,終於有答案。
的確,我們的社會太乾淨,太少想像;太多一定,太少如果。
你提到的剖魚宰雞... 我第一時間會想到的是 2R的<死亡寫真> :P
Clean, 雪白... 完美得可怕?
[...和諧社會... 完美得可怕?]
不禁一愕.
阿晨,我倒沒有很機械的印象,反而,我覺得每一下手勢的純熟、俐落,有一種美感。
我在想,要嘛就什麼都戒了算了,否則,就應該直面自己的殘忍。
trancelove,沒有聽過那首歌呀……
那不是歌曲來的... 是齣電影來的.
[原有的 Official site已消失掉....]
聽 2R唱歌? er... -_-||
soly soly,以為括號中是一句歌詞,才誤會了此2R為彼2R ;p
食環處的清潔工友其中一項日常工作就是把行人道旁的花槽裡面的落葉也得掃走。
樹下的花糟又有矮欄。
公園、球場又有高高的圍欄、連長椅也要間成獨立座位嚴防躺臥...
街市的黃金時段又總有多位市政執勤,循例警告、循例和檔主爭執...
對清潔的偏執也是許多所謂obsseive compulsive disorder 的診斷癥狀。
對市民空間、思想欲望空間、對身體的處處劃界、設限,以建築佈置與程序管理掌之,不單我城。我城的荒謬在於它的政府還是以一種主子的心態與過時的粗暴執勤。
自已為家人愛侶準備一頓飯,就知道枱上的食物,各自有它們的歷史和旅行,米飯、菜、魚、肉、水果,通通連結到人家的生計、文化,並且我們的生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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