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讀
終於放晴。推窗,夏讀。
(惜窗外沒蟬鳴,只遠處鑽牆轟轟不絕於耳;PC,看來我是把自身的想像,投射到你家後花園了。)
繼續手頭的阿拉伯帝國。讀到一有趣名字─怯的不花。非阿人姓名,蒙古將士是也。
但書中只輕輕帶過,大意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旭烈尤於1259年西征阿拉伯帝國期間,因兄亡,率大軍回朝爭權,於是留下部將怯的不花繼續西征。只記述後來埃及軍(埃及當時為阿拉伯帝國一部份)大敗蒙古軍,阻止了蒙古人西侵。
怯的不花下落如何,無關宏旨,於是沒了下文。
但這個名字太鮮明地向我展示自身,鑽到頭腦裏揮之不去,於是到網上略找資料。原來為旭烈尤手下頭號悍將,對埃及軍一役,結果反勝為敗,親自上陣,中多箭而亡。
怯的不花,可以是「怕死的就不是一朵好花」的簡意;也可以是意象拉扯,明明要表現強悍無懼,卻托負怯懦、短暫,有種命裏逃不掉的悲壯;當然,更應該只是蒙語音譯,那就要問問最初的漢譯者,何以選擇這幾個漢字。
大概古時驍勇之士,也以花為好。熊一豆素愛青靚白淨,自己的108將爬行榜,小李廣花榮、浪子燕青等,排了頭位。宋江窩囊得讓人受不了。
扯遠了。
中學讀所謂世界史,其實只是歐洲史放大,極其量是從歐洲視點,對以外地方作青蜻蜓點水式描繪。於是一讀到中世紀「黑暗時期」,彷彿整個世界都烏天蔽日、寸草不生了。但其實,「黑」的只是歐洲,當時的阿拉伯帝國正盛放異彩,再遠些的中國,也正值盛唐。
年幼時愛煞《一千零一夜》,手不釋卷;Pasolini化為影像,也同樣看得入了迷。書與影呈現的阿拉伯世界,和如今被頭臉長疣的美國牛佬宣稱的「邪惡軸心」,難以接軌。
讀中大,第一次乘校巴到逸夫書院,途經中大貴賓招待所,時天色已晚,深藍的天與海之下,小巧的粉飾矮牆,配圓拱門廊、一兩層低建築,綴以滿天星小燈。恬靜而帶點神秘。立即和心中阿里巴巴門上劃十字的居所聯上,於是投射無窮想像,懷疑潛伏暗角的故事精靈正蠢蠢欲動。記憶的故事與想像伺機重生,暫且把成長的disillusionment擋下去。當然,這兩年,再回中大,魔法已消失,招待所不過是一群帶點頹唐的舊建築而已。
夏讀的書單,於是添上《一千零一夜》。這次讀英譯版,才看幾頁,即發現非常erotic,和兒時中文譯版氣氛迴異,更接近Pasolini的《一千零一夜》。書單,總如唱K菜單,一再被插隊。
其實,一切都是從Marjane Satrapi的Perspepolis(中譯《我在伊朗長大》)開始。即使作者已花筆墨介紹,伊朗歷史,於我的頭腦,還是亂七八糟,一塊塊拼不起來。於是回過頭去,從一些歷史開始。
(早上起來重讀,有點不盡不實,略作改動。)
8 Comments:
oh u got a new layout, the summer sky of mei foo.
as u read the new song Arabian's Market by Yumiko Cheng then you would see how typicaly Wyman wrote abt it.
小奧,那是去年你到訪的舊居的窗景。你再來,已沒有辣蝦刺身食了,想來都是突然貴租惹的禍。
歌詞看了,是沒什麼驚喜,用想當然的符號做填充。反而好奇為什麼會寫這麼一首歌,因而想起幾年前的《慌心假期》,中東風情是拍得如旅遊特輯般美,但突兀地從敘事掉落出來。
夏讀,很雅致的詞。
我家的後花園?哈,不明就裡的朋友,一定以為我是什麼富有人家了。
你提到一千零一夜,令我想起九九年夏天寫的一篇小文,也是有關書的,貼上來給大家看看。
倫敦書展
去慣香港書展的人,大抵對書展有個既定的印象:熙攘嘈雜的人群,最新出版的漫畫,出版商層出不窮的綽頭,還有那許多不該在書展出現的攤檔。人們大多抱著一顆貪新求平的心態。可以說,逛一次書展,就和逛一次大百貨公司沒有兩樣。唯獨欠缺的,是書展應該獨有的書卷味和由此而生的文化氛圍。
因此,當我步進倫敦夏季國際書展,當我被濃濃的書香薰染了大半天後,我是如此詫異,詫異書展原來可以這樣。但又是如此享受,享受這樣豐盛的知性之旅。雖然,我一本書都沒有買到。
書展在倫敦百花里(Bloomsbury)羅素廣場的羅素酒店(Hotel Russell)舉行,今年恰好是廿五周年紀念。百花里是倫敦著名的文化區,大英博物館、大英圖書館、倫敦大學都位於此區,是倫敦文人最喜留連出沒之地。羅素酒店是百花里一所著名的酒店,建築宏大典雅,古色古香。
當天我步進酒店,撲鼻而來的,便是一股厚而不膩的書香,是那種由舊書發出的特有的氣味。然後我才發覺,酒店大堂過百間參展書商的書架上密密麻麻排的,不是最新出版的新書,卻全是泛黃的舊書,很多更是有過百年歷史的古舊珍稀書籍。有些數百年的珍品,老闆乾脆用玻璃櫃將書圍起來,以免稍不小心,損壞了寶貝。古老莊嚴的建築下,萬千經歷無數歲月滄桑的古書靜靜的等候著知音。坦白說,我這個穿著牛仔褲的異地小子,走進這樣的國際書展,還真以為自己入錯了地方。
然後我又發覺,來參觀的都不是年青人,不少反是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老太太。很多英國老紳士,穿著畢挺西裝,戴著老花鏡,顫巍的在書海中徘徊,間或嘴角含笑,間或喃喃自語,可見其忘形之致。書多人多,偌大的酒店大廳便顯得有點侷促。儘管如此,卻不覺亂,亦不見嘈雜,人人都在專心看書。很多人有備而來,拿著書單,在書海中來一個「眾裡尋它」。有些顯然是常客,幾個稔熟的,聚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收獲,又或拿起一本心愛之書,幾人鑑賞一番。
參展的書種很多,有文學、歷史、藝術、考古、科學等等,很多書商亦有出版自己的藏書目錄,藏品一目了然。書商都十分友善,也十分博學,我這個古董書外行人,怯生生的問他們一些基本問題,例如書籍的保養、收藏方法等,他們都很樂於解答。甚至連如何捧書都有講究,當我隨意拿起一本十八世紀的大書翻閱時,老闆便忙不迭的跑過來,說我姿勢不正確,很易一不小心便令書跌下來。他甚至耐心的向我示範一次,教我看書要挺直腰板,左手托著書底,右手輕按書面。翻書時更要小心,因為百年滄桑,書紙都已變得很脆。我這個自命愛書之人,來到這些終身與書為伍的老行尊面前,才驚覺自己的無知。
我對哲學、文學特別有興趣,來這裡真是眼界大開。但看歸看,真的要掏荷包,卻得三思而後行。例如我找到一本一七六八年出版的英國著名哲學家休謨(David Hume )的論文集,保存得很好,價錢是九百六十鎊。折合港幣,那便是過萬元的書了。又例如一套十二冊的《一千零一夜》,一八九七年出版,書價是一千一百鎊。但也不是本本都那麼貴,例如一套一九零一年出的莎翁作品集,便只售七十五鎊。這些古書,都已成了古董,價值真是難以估量。但千里馬尚需伯樂,沒有一個愛書敬書的文化,沒有一個珍惜歷史,並對歷史存著一份溫情與敬意的傳統,這些如珍似寶的古書,在別的地方,也許被視為不值一文的垃圾呢。
今次一連四天的書展共有超過二百個書商參展,既云集了英國各地的古董書書店,亦有很多來自歐洲及美國,真是名符其實的國際書展。籌辦今次書展的是PBFA(Provincial Booksellers Fairs Association)。PBFA自七五年起便在羅素酒店定期舉行書展,自此年年月月不斷,眨眼便步入廿五周年,由當初的廿位會員發展到今天的超過七百位會員。我所說的月月不斷,並非誇張之辭,因為除了夏季的大型國際書展外,每月在羅素酒店都會舉行為期兩天的書展。所以,下次來倫敦,若果湊巧,記得去羅素酒店逛逛,感受一下香港書展沒法給你的感受。
一九九九年六月
更正:
最末一段有別字,應是「雲集」和「名副其實」;另一段留言,提及的是Charing Cross Road。抱歉。
很喜歡你這篇!也害我想寫一篇夏眠.....
說起書,昨天回深水步的舊居執拾藏書,因為舊居要裝修,我要將所有屬於我的舊物搬走。在床底竟然發現一套三冊馬克思的《資本論》,拿上手,書香撲面而來(還有麈)。譯者是郭大力、王亞南,讀書生活出版社出版,時間是民國27年 (1938)8月31日,全套原價五元九角(什麼幣?)。我完全沒有印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買下這套書,但多半是在鴨寮街。同時也發現一套發黃的唐君毅的《哲學概論》和梁啟超的《飲冰室全集》。
鴨寮街有一段時間,是可以淘到一些好書的--雖然常常混雜在《龍虎豹》、《閣樓》中間。我最驚訝的,是有一次找到一本Richard Rorty的 Philosophy and the Mirror of Nature,英文版,原書主是張麗賢,原價是八英鎊,我給的是十元港幣。Rorty在鴨寮街出現,總有點令人感到怪異。
然後,在床底還找到不少台灣愛情小說和新詩集,然後才知道,自己曾經迷過這些。
每翻出一本,便有一段記憶。但書太多,卻實在沒有地方安放,不少還是扔了。扔完書,也好像在告別深水步的生活似的。
寫到此處,才驚覺已二十年了。我是1985年6月底移民來香港的,第一個踏足的地方,便是鴨寮街,此刻恰好是20年了。
真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
rururu,那該是夢中天書吧,寫到妳自己都完全忘掉,就是最高境界。
PC,可打算命名為「那天下午我在舊居扔書」?
我去年搬家,也不得以扔了一批,連帶一部份不再是自己的自己。清算一下,也好。
又,相隔六年,你筆下風光也大不同。
thanks male!
發佈留言
<<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