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長氣鬥長命之再答家長(一)

要結束一場討論，可以有很多理由，但最令人覺得悲哀的，莫過於「唉，唔好諗咁多，將複雜的事情想得簡單些，就容易解決，容易解決，就不存在問題，人也就開心了」；很不幸，這種呼籲人少想為妙的說法，於我們的文化，經常聽到。

想打個比喻。某甲與某丙往餐廳用膳，叫了一碟羅漢齋。甲嚐一口豆腐，發現是酸的，丙也同意︰唔，味道係有啲怪。甲立即欲招經理前來理論，丙卻連忙將其拉住︰算了，天氣熱，豆腐有少少酸都係正常，但其他菇呀筍呀，都沒事，噯，大菌食細菌，冇事既……出得嚟食，最緊要開心，何必要同人大傷和氣呢……

某丙事後有沒有肚痛，我不知道。

別誤會，某餐廳並不是迪士尼的比喻。我只想說明，我們的文化中，流傳著很多好使好用的「話語」，好讓我們「理直氣壯」地迴避問題。一句「大菌食細菌」的民間「智慧」，即可避過與店長之間可能極不愉快的據理力爭。「唔好將啲嘢諗到咁複雜」，異曲同功。

另一件事，熊一豆承蒙各位關心，身心都很安泰，我想，關於我身體的話題，可以告一段落了，更多的關心，怕會把我的身和心寵壞。再者，我本人開不開心，和迪士尼的討論，實在扯不上任何關係。

沒錯，開學了，功課是比較忙，但那只不過是把貼文的時間拉開一點而已；好好讀書，為的就是能更清晰、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把所學所想投回社會(寫blog是最minimal的一種方法吧)，否則，讀書來幹嘛？

好，冗長的開場白之後，言歸正傳。持不同意見者，若要進行有建設性的對話，就必須就著某些可辯論的元素，各自鋪陳自己贊成或反對的原因。每每只各自表述，卻謝絕在同一個點上申辯，這種美其名的「我尊重你你尊重我」，和「唔好將啲嘢諗到咁複雜」，同樣反動。

我從對方的回應，梳理出五個可討論點，但卻投石入河。不要緊，就自問自答好了。但在自問自答之前，我再第三次重申，寫下幾篇數千字，目的並不是要阻止任何人遊迪士尼。我由衷希望此篇之後，任何要反駁我的人，不要再以「希望你們不要阻止小朋友到廸士尼」為爭辯立足點。

好，開波。

(1) 什麼是「童真」？

大多數成年人，特別是家長，都會對小朋友投以一種想像︰童真；若化為圖像，未知藍天下草地上，孩子們無憂地與蜻蜓蝴蝶共舞，可比擬之？意思是，小孩子的世界，沒有一絲污垢，正因為他/她們看不到世間之惡，於是童稚的眼睛裏，折射的，同樣是真善美。

但很可惜，如此圖像怕只是成年人的一廂情願。特別是在香港這般雜駁的城市，小生命降生其中，就注定終日要面對的，不是蜻蜓蝴蝶，而是人人人。幾歲開始，小生命就被投擲到複雜的人際網絡中，去理解這個社會。小孩並不是存活於真空，他/她們和我們一樣，存活於同一個社會；我們的社會有多糟糕，他/她們看得見的就有多糟糕。打開電視翻開報紙，裏面有戰爭、有暴力、有欺騙，難道把電視關掉、報紙扔掉嗎？走出街，經過報攤，全是波波籮籮；乘巴士，教你瘦才是美、纖才有愛；連乘一程火車，也避不過要聽到布殊的blahblahblah開戰開戰開戰。你把孩子藏到哪裏去？

我預計討論至此，就會有家長說︰啱，就係因為個世界已經咁差，所以更要保留一些快樂給孩子，去迪士尼，就是為了留一些童真給孩子。

但如前二文及其他一些朋友的留言所示，迪士尼從來都不是樂園；所謂「夢幻樂園」，不過是以對他人的控制、對他人的剝削來建構的，而香港這起個案，更包括迪士尼對特區政府「按住搶」。你以為帶孩子去如此迪士尼，矇其眼、閉其耳，就是保存其童真、帶給他/她難得的快樂嗎？

在此，需要釐清一些概念。我們不應混淆「無知」與「童真」。明明知道真相，卻極力阻止讓孩子知道，是陷孩子於無知；活在這個複雜的社會，而流於無知，其負面後果，相信不用我多言，也相信決非大部份家長所願。

那麼，什麼是童真呢？我會這樣理解，讓孩子懂得批判思考，就是為孩子留住童真。讓孩子們知道世間之惡，卻教導孩子不沾此惡。眼睛可以看到罪惡，但看罪惡的眼睛，卻可以是清澈明亮的。只有這樣的童真之眼，才懂得於紛雜的人事世情中，辨析、欣賞箇中的美與好。

鄧小樺於留言說得好︰「在迪士尼的夢幻樂園背後藏著什麼，這不就是通識教育的題目嗎？從小開始通識教育，這樣不好嗎？就算去了迪士尼，之前之後給孩子講解一下迪士尼背後的種種，孩子將來記住的，也許就是父母成熟而智慧的面容，而不是米奇老鼠頭。這樣不好嗎？這才是親子關係啊。」

家長的責任，不是帶不帶孩子去迪士尼，而是教給孩子一個怎樣的迪士尼。

啊，只答完自問自答第一題就已近二千字，唯明天再續。希望明天能一氣回答自己餘下的四條問題︰

2. 對於迪士尼產品涉及的工傷及剝削情況，迪士尼全無責任？
3. 僱傭關係是「你情我願、食得鹹魚低得渴」？
4. 陰澳變欣澳，大家應欣然接受？
5. 一小撮人的投訴不算投訴？

嘿，既一早批定自己愛搬石頭，倒不妨搬大塊些。


之前︰
致家長們︰迪士尼是你/妳買給孩子的「歡樂夢」嗎？
答家長問
之後︰
鬥長氣鬥長命之再答家長(二)---完

伸延閱讀︰
梁款：迷人樂園
陳雲：荔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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