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

理髮一直是硬著頭皮的事。非熬到完全不受控制，不進理髮店。

生性內向如我，要和陌生人作咫尺接觸，總是尷尷尬尬，混身不自在。還有，那相近無言，只聞剪刀嚓嚓的沉默，也總對我形成張力。年長些，為免沉默之沉重，也會提升自己的狀態，打開話匣子，同時對他人生活多點了解。但這種難有累進的吹吹水，相互往還三、四次，就見詞窮。我對護髮美容沒有見解，也無意探討心得，很快又落入無言的張力。於是，我不斷在住家附近不同的髮型屋打游擊。

這幾個月，轉移到一家與一般街坊理髮店明顯有別的髮型屋，我稱之「yeah店」。「yeah店」的理髮師，正確來說，應稱為stylists，甫進店，就為我提供各種專業意見︰妳的頭髮好厚，好鬆，要做treatment……妳的頭髮好鬈，電一電會貼好多……妳的頭髮好黑，做一做highlight感覺會冇咁厚重……

哦，他/她們說的，我大都認同。小女子髮絲確是好黑好厚好鬈。但，我只想簡單把她們剪短。就是這樣，謝謝。我是絕不會為了頭上幾條毛好看一些，而花上一千幾百的。但要保持這簡單的堅執，是不容易的。

今天，我又和一位型哥仔交鋒五、六回合，每次在他細心詳盡的專業意見之後，我就努力擠出自然系菓茶的笑容︰唔使了，我淨係要剪短佢。唔使了，我淨係要剪短佢。唔使了，我淨係要剪短佢。

型哥仔終於放棄了。大概心想，偏執的怪女子。我也心裏默默起誓，這種堅持又無謂又累，下次再不來了。但這種誓，起過好幾次了，結果還是又轉回來。

因為這裏的服務的確不錯，洗頭、理髮的都斯文有禮；即使我一而再婉拒他/她們的專業意見，剪的時候，仍細心操刀，力求剪到最好。更重要的，是剪完的髮，的確有個型可見。

以前在其他街坊理髮店，時有被當作貨物之感。也想起同事對一位technician下的註腳︰he moves the computer like loading potatoes。落在心不在焉、粗手粗腳的理髮師手上，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堆有待處理的大土豆。 而剪完，也跟沒剪差不離。

前幾年鏟光頭，每星期只待情人在家幫我用5mm或9mm刨幾刨，省力又省錢。現在蓄短髮，家中找不到可靠的理髮師。媽媽是急性子，三兩下手勢搞掂，也同時搞掂我。小學每年家課冊上貼的照片，總有我奇型怪狀的樣子。老爸是慢郎中，半天撩得人頸脖發軟，也還未剪下半吋。

所以麼，理髮的堅持與磨難，還得繼續。

或許哪天物極必反，跑去染她個滿頭滾紅。